昙花一现的乒坛天才
我从小就被夸天赋好，太拿这句话当回事了，根本不懂后天的努力才是最重要的，就一味觉得自己是个天才。训练的时候脾气大，爱发火，一直到退役前几年，我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。
这是一段三年前（2014年4月26日）的采访记录，说话的人是前乒乓球国手邱贻可。记得我还在上中学的时候，有段时间他一度成为国家乒乓球男队重点培养的队员之一，是关注乒乓球的人除了王励勤、王皓、马琳之外也津津乐道的运动员。但是后来就没什么比较大的消息了，乒乓球国家队后备力量雄厚，年轻一代人才辈出，似乎他很快就被埋没在激烈的内部竞争中了。最近阅读到他的这段鲜为人知的故事，发现他对自己乒乓球生涯的感悟不仅适用于乒乓球这种体育项目、乒乓球运动员，也适用于任何职业、任何谋求自身发展和进步的人。
以下是采访的原文。
2月底的直通东京比赛进行时，邱贻可用手机遥控在成都训练的四川女队看电视直播，每次接起电话，他口音都自动变成四川腔。就这样在普通话与四川话的灵活转换中，邱贻可完成了这次采访。一开始他蹦不出几句话，只是连说没啥可讲的，到最后说起在国家队同组的方博笑起来没完。邱贻可说他在国家队时不懂珍惜，走过弯路，现在当了教练再想起从前，他最深的感触就是，“我要是碰到自己这样的运动员，也会狠狠骂。”
贪玩的时候，错过的都是好机会
为了打开邱贻可的话匣子，聊天的内容从自拍的那段告别催泪视频开始。邱贻可接到国家队录视频的任务时，正在给四川队的女孩子们训练。中午得空坐在宿舍窗边，叫了两个队员来帮他录。说错好几次，笑场好几次，这是邱贻可对那天拍摄的总结。“给我的要求是视频要控制在20秒以内，其实我想说的很多都没录进去，主要是感谢的话，在队里呆了十几年，大家一直在帮助我。这种感情就像战友，给我留下很多回忆，无论做人还是打球都让我学到很多东西。”邱贻可这些没能录在视频里的话，在不限时的采访中讲了出来。
邱贻可小时候在青岛训练过三年，再次回到四川队的时候，用他自己的话说叫“自我感觉良好”。“我那时候特别调皮，不爱训练，还被禁赛过。”那时肖战在四川队当主教练，每天陪他练球，一直到俩人都去了国家二队，还是保持着每天的高强度训练。“我记得那时肖指导跟我说过，当教练比当运动员累多了，但我完全没听进去，那时候训练也不走心，好像每天被逼着练球，练得我都不耐烦了。”邱贻可说起当年的自己，有点惭愧。“前一阵我还和肖指导聊天，聊到为什么张继科能打出来，因为他是真心想练，我以前人虽然在练球，但心不在这。肖指导以前天天骂我，现在想想自己以前是挺招人烦的，这样的队员确实得骂。”
“如果我再早懂事几年，成绩一定比现在好。”邱贻可在退役前，经常会这么想。“我从小就被夸天赋好，太拿这句话当回事了，根本不懂后天的努力才是最重要的，就一味觉得自己是个天才。训练的时候脾气大，爱发火，一直到退役前几年，我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。”
邱贻可说，自己交的学费太多了。“为了哥们义气出去喝酒，经常把队伍的纪律看得很淡。”邱贻可笑着摇头说，“我也胡打过比赛，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在厦门封闭训练我和刘国正打比赛，我3:7落后，才胡打了一个球，就被叫下来跑了个10000米。”邱贻可说，在二队的时候他一输球就踢球台，几乎是被罚跑圈最多的人。“2002年有一次肖指导罚我跑圈，天特别热，我就赌气一直跑，肖指导也跟我较上劲了，也不走，陪着我跑。后来是蔡指导怕我俩中暑出事，把我们叫下来的。肖指导真不容易，碰上我这么个队员，付出了多少啊。”邱贻可说，以前的自己确实傻。“现在一想到以前，就难免会难受，贪玩的时候，错过的都是好机会。”
恨不得告诉所有人，不要走弯路
去年《乒乓世界[微博]》在做巴黎世乒赛专题时，肖战曾提到邱贻可。“他在战胜波尔后虽然走了弯路，但他现在会把经验分享给同组的小队员听。”肖战说。邱贻可和同组的方博关系很好，总喜欢在一起聊天。“方博像我以前，太自信了，我会拿自己举例子，给他泼泼冷水。”
现在作为四川女队主教练，邱贻可在位于成都九里堤的训练馆中，偶尔还会恍惚一下。“跟小队员说话的时候，有时会突然想起来以前刘指导和肖指导是怎么教我的，他们是怎么关心队员的。有时候我着急了，就会想起来我以前很多调皮的经历，现在总想把这些经历都说给队员听，让她们少走弯路。”
邱贻可说现在自己手下也有几个队员，头脑聪明手感也好，就生怕她们也走他的老路。“她们对自己的认识还不足，打球总是很随意，这也是我为她们着急的地方。”邱贻可说，现在他刚带队不久，很多话还都藏在心里没能全告诉队员们。看着现在的小队员们每天会被很多新鲜事物分神，这让邱贻可觉得她们和以前的自己特别像。“打乒乓球[微博]，光靠训练的时候人在那儿，是不够的，下来也要多琢磨。因为我以前也爱玩，不爱想球，所以对这些感触很深。”现在邱贻可要求队员们每天写训练日记，写得不好要重新写。“这样起码在写日记的时候，她们能把这一天学到了什么回忆一遍，把练得不好的地方写下来，慢慢学会更加用心。”邱贻可对队员用手机方面管理得其实比较人性，晚上10点熄灯时上交手机，早上7点半集合吃早餐时再发给她们。“白天和周末她们可以用手机，但不能影响晚上休息。”
碰到运动员迟到这样的事，邱贻可的解决办法是罚站，后来女孩们自己投票选了个队长，队长会在每天集合前5分钟敲每个房间的门，提醒大家别迟到。“女孩子自律性好，在生活小事上比较懂事。”邱贻可满意地说。
做梦都是带队员打比赛
如今邱贻可会为了四川队的现状着急。“队员们都自我感觉良好，全国集训，最好的打了第40名。在场上却一个比一个拽得厉害，没办法不生气。”朱雨玲[微博]作为四川女队的希望，经常和邱主教练一起聊技术，看录像。“朱雨玲很用心，她认为是对的就不会犹豫。”邱贻可说，“男教练看女孩打球比较容易，不过我刚开始看女队训练比赛时，那个球被碰来碰去，真困，还是看男队打比赛过瘾。但作为教练，我得适应。”
刚带女队员的时候，邱贻可其实放不开，女孩子们的小心思还有待于这位邱指导慢慢琢磨，现在他面临的难题是，女队员爱哭，他还没能分清到底哪些时候是真难受得哭，哪些是在装可怜。但是该发火的时候，邱指导绝不客气。“打内部比赛的时候最容易发火，我认为输不可怕，比赛中途自己放弃才最可怕。”碰到队员出现这种原则性问题，邱贻可的脾气会瞬间窜上来。
虽然当教练的时间还不长，但邱贻可已经感受到当教练与当运动员时的巨大差别。“费脑子的事比以前多多了！”以前邱贻可只用想自己的事，现在满脑子都是帮队员想她们出了什么问题。“队员年纪都很小，有些还是外地的，家长把孩子送到这来练球，让她们生活和训练都在这里，这让我感到身上的责任很重。不管她们以后能不能打出来，或者要上学要找工作，我都得负责，得对得起她们。”邱贻可说他也从小打球，所以特别能体会家长的良苦用心，也知道队员们每天都付出了多少。“替她们想的多了，现在做梦都离不开乒乓球这些事。”在镇江和邱贻可住同一个房间的四川队教练听到这里赶紧证实，“昨天他夜里说梦话都在叫队员的名字。”“我昨天的梦是带她们出去打比赛。”邱贻可补充说。
“想要打好球必须得先做好人”，从国家队出来的人几乎都用这句话当座右铭，邱贻可也不例外。在教自己的队员时，邱贻可也会先把这个道理告诉她们。“人要正直才能打好球。”邱贻可觉得，女队员们有时候集体观念不强。“比如训练后捡球，有的球就离她自己的球台几步远，她就觉得不是自己该管的，就不捡了。我就会告诉她们，四川队是一个集体，是个大家庭。”现在四川女队如果球没捡干净，所有人都要挨罚，一起跑长跑。
现在也要和“前队友”较劲
全运会以后，邱贻可才正式开始琢磨“退役”的事。“其实我现在也不算退役，只是退出国家队。万一四川队用我打超级联赛，我拿起球拍练一个月，上场还能打。”他话锋一转又开起了陈玘的玩笑。“我还能打呢，脑子里还想着球，不像陈玘，不练了以后动作都瓢成什么样了？”严格说来，邱贻可和张超算是一批，俩人在队里没少一起闹腾。“我们打乒超联赛十几年，终于在去年让我赢了他一次，他跟我说：可以啊，把我赢了你可以退役了。”邱贻可大声讲着他们兄弟之间经常开的玩笑，又转而喃喃自语：“这种感情确实什么都代替不了。”
当运动员时的竞争意识，也被邱贻可沿用到了现在。“我们退下来的这一批人，有好几个都当教练了，就拿最爱跟我互损的张超来打比方吧，如果我们都坐在场外看自己的队员打比赛，肯定得较劲！我的队员怎么能输给他的呢！？”这兄弟俩还真有可能在以后的比赛中碰面，邱贻可提前把“丑话”说在前面。“我的队员要是赢了，我肯定心里特别舒服。”
邱贻可觉得，现在的他比以前更喜欢乒乓球。“可能正是因为以前没那么喜欢，所以想乒乓球少，更喜欢足球。现在如果第二天有训练的事，那足球我肯定是不看也不踢了。”邱贻可想起自己有一年在不来梅打公开赛，赛前下大雨还在外面踢球，结果把脚崴了，肿得老高，被刘指导和肖指导一起骂，当时就打了针封闭，绑着夹板去打比赛。“我以前踢球可拼命了，铲球绝不含糊，根本不想后果。”邱贻可指着手腕子上的一块伤疤说，“手都摔成这样，这么多年疤都下不去。”邱贻可说，现在真想回到过去骂自己一顿。“小时候违反队规也不怕被调整回省，做什么都觉得无所谓，真是太幼稚了。”
在北京最熟悉的地方是天坛公寓和训练局，训练日记没怎么留着，都不知道哪儿去了。邱贻可说平时自己就大大咧咧的，不爱认路，也不爱留东西，就最后离开公寓的时候，收拾了几件球衣拿回家里。“连当年我赢波尔时候的球衣和球板都不见了，我也想过要留作纪念，后来也不知道谁管我要走了。”这次退出国家队回到四川，邱贻可感觉他只把自己这个人带回来了。
在采访的结尾，得知很多人看退役视频看哭了的时候，邱贻可这样说：“以前我给球迷带去的好多都是‘负能量’，现在有时候在超级联赛的赛场见到为我加油的球迷，挺感慨的，希望以后能给他们多带去一些快乐就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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