告别学园时代
前几天在OA上看到自己参加工作已经二百多天了,竟一时间有点惊讶,然后意识到我真的离开校园不少日子了。九龙湖的图书馆、操场、橘园、流浪猫、从宿舍去往计算机楼的小道,还记忆犹新;那些与导师讨论问题、与实验室的伙伴们嬉笑打闹的片段,还历历在目,仿佛发生在昨天。
元宵节那天,公司提前下班了,回到家,给爸妈打了个电话,开始回忆起自己接受“全日制教育”的这些年,如今,我终于“毕业”,走出了学园,步入了职场、迈入了社会。
父亲、数学和工程师
我1岁时便随父母去了上海,在那里留下了美好的童年回忆。上小学时,每天都有数学作业,我有不会的就标记出来,写在纸条上,给爸爸留言。爸爸的工作很忙,他下班时,通常我早已入睡,而当第二天早晨我醒来时,总能看见被解完的数学题。是的,在我心里,爸爸没有不会的数学题。我还记得特别清楚的是,英语考试经常会要求写以“你将来想成为什么”为主题之类的作文,我总是喜欢写I want to be an engineer in the future, because my father is an engineer…。
我的父亲是一名工程师。因为他职业的缘故,我们家很早就买了计算机,大概是1999年左右,我记得是三星的显示器(那时还没有液晶显示器)、英特尔奔腾处理器。父亲主要用计算机学习模具的编程,他很刻苦努力,在新接触编程的那段时间,他常常下班后学习到深夜,有时我半夜起来小便,还看到他坐在电脑前学习。父亲有时会很兴奋地给我们看他做的程序演示,然后手舞足蹈地讲解其中的技术和原理,虽然我听不懂:) 倒是有一个词记得很清楚: boundary,中文意思叫“边界”,是模具的设计与编程中的术语。
父亲对我的要求比较松,母亲则对我管教严格,她为了家庭、为了我,作出了巨大的牺牲。在上海刚上初中时,我们搬家到学校附近。学校附近有很多游戏室,我那时虚荣心强且贪玩,于是母亲就辞去了之前的工作,在学校附近找了个工作,专心带我。然而我还是会撒谎编一些理由偷偷跑去游戏室,甚至在期中考试上午下午两场考试之间都会抽空去玩。心细的母亲总能察觉到我的异样,有一次在她严厉的盘问下终于确认我跑去了游戏室,狠狠地责罚了一顿,然后带着我去找游戏室的老板,告诉老板下次我再去的话就不要让进。虽然那时的我自认为不会对电子游戏上瘾,成绩也一直保持得不错,但是从那以后我再没去过游戏室。
如今来看,父母对我的影响是潜移默化且巨大的。无论生活多么不易,他们总是为我撑起一个平台,让我在上面无忧无虑地玩耍、学习与成长。
故乡的求学
我在上海一直念到初中,由于那时上海的户籍政策已经相当严格,非上海户口不得在上海参加高考。于是在初二那年,我不得不回到老家求学。
母亲费了很大辛苦,将我安顿到县里一所据说教学质量不错的中学,让姑姑照顾我的生活,爸妈则继续在上海工作。于是,我成为了“转校生”。我那时已经懂得父母的不易,决心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。我心无旁骛地学习,成绩始终保持年级前列,中考,以全县第六考入县城最好中学的实验班。我仍然记得考完数学后自己与父亲讨论最后一题的解法,且仍然清晰地记得自己每一科的中考成绩。
进入高中,就明显感觉到了来自高考的压力。所做的每一道题似乎都是为了高考,一些教辅上也会标注习题是来自哪一年的高考题,好像时刻在警示你高考是多么重要。那时候都是白天上课,晚上自习,考试,考完试讲题,一直到高考,三年如一日。但是自己从不曾觉得高中的生活有多么不堪回首,虽然不轻松,但我们只要把学习搞好就行了。那些大家为了心中的理想、为了还未清晰的未来奋不顾身地努力学习的日子,值得留念与铭记。
高中的日子单调而不乏味,大家总能在学习之余搞出点有意思的东西玩,比如“站桩”——拿装了水的饮料瓶在空中旋转360度争取平稳落在桌子上,谁持续的次数多谁就胜利,这个小游戏一度风靡了整个班级好一段时间;再比如很多男生都有一个外号,我的外号则叫“龟年”,因为有次政治课老师喊我起来回答问题,我答得不错,老师问我叫什么名字,不知怎的那时我突然想到《江南逢李龟年》,于是脱口而出“李龟年”,哈哈。
高考,我发挥得差强人意,由于自主招生的加分,最终选择了坐落于天府之国的电子科大。依然记得四条平行志愿:电子科技大学、清华大学、华南理工大学、华东师范大学。人们都说填志愿不能儿戏,要思量再三再做决定,然而我算是任性了一把——因为知道自己肯定会被第一志愿录取,所以在第二志愿填了清华,以表达自己对这所最高学府的向往,而专业,都无一例外地填了电子信息、计算机这些,因为那时认为男孩子就该学这些:P 巧的是,我和同桌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所高校,缘分有时就是这么奇妙。
美丽的成都
大学的四年,是启发认知关键的四年,也是积累知识最快的四年。新的环境带给人新的刺激和希望,如许多同学一样,我一头扎进了大学的怀抱,尽情地吮吸知识、结识新朋友、尝试各种新鲜事物,社团、学生工作、科技竞赛,都有我的影子,在不断地尝鲜与试错的过程中,认知的窗口一个个被打开,思维的局限一个个被突破,那种你能够意识到自己在变化的感觉,很迷人。
大一、大二依旧是心无旁骛埋头苦学,大三、大四就要考虑将来的方向并为之准备。显然,“上了大学就轻松了”这样的论调很快就不攻自破,我甚至感觉前两年过得比高中还苦,因为学习的内容完全不在一个量级,无论是广度还是深度都一直在提高。这让我意识到,中学的教育由于高考选拔的缘故,大家不得不对容量不大的知识反复练习,如果不是为了升学,也许一年就能学完;而大学的教育并不以应试选拔为最终目的,因此要学的东西就多得多。然而即便如此,现在来看大学所学,其实也是很基础、很成熟的科学。学无止境,路漫漫其修远。
最爱的地方是学校的图书馆,考试前喜欢去,平时亦喜欢去,不为什么,就因为那里的环境和氛围,总能让人平静和专注。图书馆一共有五层高,从外看宛如一座宫殿,大门正前方是一片草坪,中间是时间广场,广场又连接着银杏大道。天气好的时候,草坪上点缀着许多认真看书的同学,温暖而和谐,让人心驰神往。秋天,银杏落叶的季节,是一年中校园最美的时候,银杏大道上铺满了金黄色的落叶,常有同学和慕名而来的摄影爱好者在这里摄影留念。
成都是一座美丽的城市,历史悠久、文化厚重、适宜居住,这里的节奏不紧不慢,这里的人们热爱生活。忘不了成都的小吃,忘不了武侯祠的庙会,忘不了可爱的熊猫。“少不入川,老不出蜀”,然而我却将青春里最宝贵的时空留在了这里,这是一段无比珍贵的回忆,它给予了我太多太多。
大学很长,长得会让你有种时光永远如此下去的错觉;大学又很短,短到有一天你卸下担子整顿行囊,蓦然回首发现已站在这条路的终点。大学,承载着无尽的关于青春的话题,梦想、拼搏、科学、爱情、未来、成长、焦虑……
母校的母校
由于本科阶段取得了还不错的学业成绩,我幸运地获得推免资格,并选择东南大学作为下一站,再次开启了为期三年的求学生涯。为什么说东南是“母校的母校”,因为电子科大很年轻,在1956年由当时的交通大学、南京工学院、华南工学院的电子信息类专业合并创建而成,南京工学院就是东南大学的前身(交通大学现上交、西交,华南工学院现华南理工大学)。
我的导师是一位年轻的计算机科学家,他性格内敛但风趣幽默、说话很慢但思维敏捷,有着科学家和思想家的特质,喜欢篮球与德州扑克。他对学生的要求很高,但又不会给我们施加过多的约束,虽然有主攻的研究方向,他还是鼓励学生去尝试与发现自己感兴趣的课题。比如研一我主要是在本科毕设基础上做扩展工作,属于无线通信方向;研二我对组合优化中的在线调度算法感兴趣,于是去捣鼓了一段时间的大规模动态指派和拼车策略算法;到了研三,我不怎么想做纯理论研究,开始关注起算法在工业与生产生活中的实际应用,导师觉察到了我的想法,于是让我参与一个关于计算机视觉应用的项目,须要实现特定场景下的实时目标检测和行为理解。导师给了我们很大的自由和选择的权利。
读研期间,我参加了不少比赛,其中印象最深的是华为公司举办的CodeCraft软件精英挑战赛。这个比赛我参加了两届,2016年和2017年,且都因为队里有大神的存在而打进全国总决赛。整个比赛赛程有3个月,从3月到5月,因此这两年的春天、研究生的1/6时光,我们就是在这场比赛中度过的。这两届比赛的赛题都有一个共同点:都属于组合优化中的NP-hard问题。”世界上最大的痛苦莫过于,知道你就在高维解空间里静静等待,但是我却无法在多项式时间内找到你”,这是我对NP-hard问题的纠结;“一场比赛,宛如一场恋爱,从最初的怦然心动,到前期的激动人心、全情投入,到后期的苦心经营、妥协相让,亦或精疲力竭、累觉不爱,直到最终分道扬镳或修成正果,挥之不去的总是那刻骨铭心,和往事难忘”,这是我对马拉松式竞赛的体会。比赛中最大的收获,就是观察队友如何做好一个组合优化问题——局部的搜索,脚踏实地探索周边的环境;不断观察与思考,总结出针对问题特定结构的许多简单启发式规则,并由此组合成强大的寻优算法。
读研阶段,我不再像本科那样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,喜欢呆在实验室里享受捣鼓的乐趣。实验室就是我的朋友圈,桌上的一台电脑就是我的世界,我学习在此,生活在此。有时我会聚精会神连看好几天的论文,有时我半个月沉醉于五颜六色的代码,有时我偷偷地玩游戏,还有时,我能发一下午的呆。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,世界不断发生着变化,校园里岁月静好,野芳发而幽香,佳木秀而繁阴。有时心想,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,也未尝不好。
2014年10月15日,导师在我取得东南大学推免资格后给我发的一封邮件中写道:
Generally, the algorithmic ability should be trained through the research topic/your independent thinking, so try to ‘always think in your way’. Pls also note that the training duration needed for a good algorithmic student is in general longer than others, hopefully you will have 3-4 year from now on, so catch up time.
很惭愧,我不是个合格的研究者。我在东打西敲、走马观花、自由而无用中度过了三年,也并没有做到多么的“catch up time”,而对此导师依然给予了最大的包容,让我顺利毕业,我觉得感恩和幸运。愿他身体健康,愿Optimization Group能够发展得越来越壮大、越来越强大!
以终为始
在匆匆忙忙中,怀着不舍与一阵恍惚,我离开了东南大学的校园,耳边回荡着“仰望典雅大气的礼堂,触摸六朝松上的千年风霜,聆听梅庵把古老的故事传唱…..”,而前方又是新的期待和希望。
研究生毕业之后,我一直忙于工作、体验职场,没空回顾过去。但我知道,应该抽出时间来写点什么,就以此文作为对学园时代的告别吧。虽然走出了学园,但我想做一辈子的学生,社会亦是一所大学,希望自己能以终为始,勇敢面对前路的坎坷。最后,再次贴上自己喜欢的句子——《CLANNAD》中一之濑琴美的父亲写给女儿的话:
世界是美丽的,就算充满悲伤和泪水,也请睁开你的双眼,去做你想做的事,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。去找到你的朋友,不必焦躁,慢慢地去长大。
2019年2月23日 于浙江杭州